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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t.5
金泰亨入院后到出院前都没有任何家属来探望他。哪怕是命悬一线时，按金泰亨自己的话来说，他替自己做家属。
闵玧其扶着他下地走路，走一会再休息一会，再继续着重复，听他絮絮叨叨的说家里的事情，闵玧其沉默着，又热切关心着。
金泰亨笑了笑，拍拍他搀在自己手臂上的手，“闵医生，这只是个过时的故事，不用太在意。”
闵玧其看了看他，问道：“你的哥哥和你妈妈在国外生活，那你呢。”
他耸了耸肩，语气平淡：“我被判给了爸爸，所以一直和爸爸生活，但其实，”他狡黠一笑，“我只是和他在一个房子里而已。他很快就又结婚了，我又有了一个弟弟。他很聪明，很得他的喜欢，现在大约还在上学吧。我高中之后就搬出去住了。和他们在一起我显得什么都不是，我一直在给自己做家属。”
闵玧其不知道这些话是积攒了多少泪水和痛楚换来的轻松，就像他说的，当一个过时的故事听一言两语罢了。
一个人要多柔软，才能生出盔甲。
“妈妈其实也想来看我，但她始终没来。”他陷入某一处回忆，“可能是那时候开始，它才出现了。也可能是更早，只是我假装视而不见而已。”
“我每天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和它相处，又每天能得到四面八方的弥补，想要什么，就一定有什么。您敢相信吗，高中的时候我就一个人住在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子里。住了半个学期我觉得它不够好，不够宽敞明亮，我又搬进了新的房子里，够明亮，有很大的落地窗，但我还是不喜欢。我一直在寻找我喜欢的房子，后来我找到一个复式的洋房，它很好，缺点是不够明亮，所以我重新装修了它，我装了很多玻璃，客厅的一面是很大很高的玻璃，因为是二楼所以餐厅的天花板也是玻璃，我把阳台做成了玻璃花房，里面养了很多我不认识的花花草草，但它们都死了。于是我又厌倦了这个房子，搬进了一个单身公寓住着。公寓九到三十三楼是住宅，八层以下是商场，房子不大，但窗户的设计很好，车来车往很热闹，我不喜欢这热闹，就又搬回了那栋洋房。我买了一个鱼缸，里面装了九尾热带鱼，有自动加温器加食器，它们活的还不错，楼上我的房间连着衣帽间，我买了很多衣服填进去，春夏秋冬应有尽有，就连背着的书包都塞满了一大柜。我看上了一个沙发，旧的就被处理到了别的地方，后来房间被我越搬越空，只剩下一个单人沙发在窗边晒太阳。鱼死了，我把浴缸丢到玻璃花房里，冰箱也用不到了，里面存了很多矿泉水，偶尔会有啤酒饮料。客厅又被我填满了，波斯地毯木吉他，三角钢琴架子鼓，唯一不变的是那个晒太阳的单人沙发。它永远都在那里。”
“我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很久，木吉他被摔了，钢琴我也不喜欢了，只剩下那个沙发。有一段时间我喜欢阁楼，所以我又拥有了个阁楼，天花板被我开了个长方形的单向玻璃窗，有时候能看见星星，有时候能晒到太阳。除了床，就只有一张单人沙发。”
金泰亨说的很慢，说的很仔细，但又粗略。
“他不缺钱，尤其是安抚我的钱。”金泰亨说，“我早就记不得妈妈的样子了，我没有她的照片，一张都没有，全都被烧掉了。于是我也被烧掉了。”
闵玧其扶着他站在窗边，微凉的风吹在脸上，卷着欢声和笑语，金泰亨笑了笑，“真奇怪，今天和闵医生说了这么多话。闵医生对我来说就好像指路灯一样，在闵医生身边我好像可以有用不尽的精力。”
闵玧其不是一个合格的医生。他再一次这么想着。
“之后打算还要回那里吗？”
“大约是吧…”金泰亨说，“世上何处有一方小小的，只属于我的容身之地。”
不是要明亮，不是要宽敞，也不是要堆满的衣帽间和客厅，而是一个容身之地。
闵玧其看着蔚蓝色天空中的云层，忽而多忽而浅。
“我给你，我给你一个容身之地。”